“往这边走。”
唐玖站在泥泞地上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森林一个大致方向，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。
然而艾尔尼娅却紧抓着不放，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笑意:“你刚刚算不算主动求抱？”
“…我没有，艾尔尼娅。”
“你刚刚算不算主动求抱？”
“我没有，艾尔尼娅。”
“你刚刚——”
“艾尔尼娅。”唐玖淡淡扫了她一眼，昏暗中倒也无法看清那略微泛红的脸颊，“你幼不幼稚？”
“……♪”
艾尔尼娅选择轻声哼歌。
哼的是这个世界家喻户晓的一首歌曲旋律，这首歌的名字好像叫做……
《我亲爱的姑娘》
唐玖差点没绷住面瘫脸。
她选择转移话题:“往那边走，我们可以出去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自信？”艾尔尼娅嘴上说着，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履行着唐玖的指令。
因为我有导航啊。
唐玖看了眼0682放在她视线左上角的小地图，没吭声。
沉默且谨慎地走着。
雨还在下，似乎有着越发激烈的趋势，伴随着雷鸣。
森林的雨在此时是最黑暗和幽远的，拍打在那些树叶和枝丫上，或落入茂密的草丛，溅起一阵断断续续的虫鸣，吱呀吱呀，伴随着似风在哭泣又似狼在哀嚎的空灵声音——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，居然在某一刻荒谬的达成了协调的韵律，透露出几分诡异的宁静。
现在是夜的最深处。
往前一点是最深邃的黑暗，往后一点是最深刻的光明。
——坚持一下，快到黎明了。
雨，在这一刻，终于变得摇曳，然后显露出隐藏在它身后的最大恶意。
——砰。
子弹击穿了雨珠，带着迅雷不及耳目的速度，向唐玖飞驰而来。
那枪声是猝不及防的，那脚步声是悄声无息的。
唐玖眨了下眼睛，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，那挂在她脖颈处的吊坠便被她暴力地扯了下来，往前仓促地一甩——其上的红宝石与飞驰而来的子弹碰撞在一块，混杂着雨，在中央开始出现丝丝裂纹，然后在下一刻，四分五裂，连带着那杀气四溢的子弹一同落在泥泞地上。
有风在吹。
——哇。
唐玖面无表情地准备躲到树后面。
——这挡子弹的操作她可以吹一辈子。
开枪的余火在黑夜中是显眼的，艾尔尼娅瞬间反应过来，手里的猎魔枪指向来源，没问来者是谁，迅速开枪。
那人侧身躲在树干之后，将一颗子弹重新按入刚刚打了一发的猎魔枪内，接着，举枪，通过淅淅沥沥的雨，重新朝向已经准备逃离的唐玖身上。
——速度敏捷的血族是最难缠的，她是需要被率先解决的目标。
但是艾尔尼娅自然不会给对方机会，从她枪管内呼啸而出的子弹在对方身边擦身而过，仿佛在隐含地告诉对方一个事实:如果你这时候还不选择躲避，下一刻击中的就是你的脑袋。
——果然不能赌。
伊兰放弃了射击，侧了侧身，让自己消失在了对方的射击范围内。
雨水拍打在他冷漠的脸庞上，不断下流，然后渗于他左半边焦黑色的，血肉外翻的皮肤里，透过那凹凸不平的触感，还能隐隐约约看见血色的肌肉，就像是余烬，在一片焦黑中点缀着丝丝猩红。
——他毁容了。
没有过多言语。
风和雨的激烈在这一刻终于到达了顶点。
——狂风呼啸。
唐玖和艾尔尼娅趁着他侧身的时候迅速躲到了树干后面。
伊兰默默从自己左边别着的枪套内拿出了另一把转轮手枪。
——他是提前过来的，大部队还在后头。
旋转、
——靠着与生俱来的直觉，他果然找到她们了。
上膛、
——真是够意外……
瞄准、
——他居然会到这个地步。
射击、
砰！！！
转轮手枪带着巨大的威力射出子弹，吐着火舌，直直的朝着二人躲避的树干而去。
——他瞄准的并不是二人。
…不好！
随着四溅的木屑，艾尔尼娅瞳孔缩了缩，连忙抬头望去。
那粗壮的枝丫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，然后随着树木的略微倾倒，直直的向二人压来！
她们连忙翻身躲过，却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。
伊兰举枪射击，对准的，是短暂暴露身形的唐玖。
——猎魔人之心，就算是个小小的伤口，都会让血族必死无疑。
会死。
艾尔尼娅不清楚当时自己在想什么，脑子里一片空白，身体却替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，就好像完全没时间思考自己的安危似的。
在那子弹飞来的瞬间，她扑过去拥抱住了唐玖……
就好像拥抱住了整个世界。
血液带着丝丝残碎的肉沫飞溅而出，那白皙的肩膀上出现的是个狰狞的伤口，连带着鲜红的肌肉和隐隐约约的白骨，艾尔尼娅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，内心却是忍不住的窃喜:
只是肩膀而已，她没事，她的血族大小姐也没事。
被这玩意射中可真疼，绝不是大小姐能够忍受的。
周围淅淅沥沥的雨伴随着风越发清晰，连带着那些杂乱无序的步伐和叫嚷声。
——追捕的大部队来了。
是黎明前的黑暗。
“怎么了？”
艾尔尼娅仓促地问了一句，看着她挑了挑眉，明明脸色苍白，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神情，就好像无事发生一样。
可惜现在的氛围并不允许她们多说话，在说出这句话后，艾尔尼娅就转头看向来者不善的一群人，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猎魔枪。
唐玖的眼瞳越发赤红。
“……0682，能不能帮我个忙。”
她看着那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，向脑海中的系统说道。
【什么？】
狂风呼啸。
“等会依靠女主的气运，我想对伊兰射出一次百分百命中的子弹。”
【宿主，气运之子目前是杀不死的，百分百命中也没用，而且，这不符合规矩……】
“…我不要积分了。”
【……什么？】
“我不要积分了。”
唐玖再一次重复。
——这个世界的任务奖励，她不要了。
【……】
【宿主，这不符合规矩……】
“0682……”
【……】
【…我被关禁闭或者世界意志出错就都怪你。】
0682嘀咕着下了线，却默默履行了唐玖的要求。
看着系统商城的积分极速锐减最终变成一个光溜溜的零蛋，唐玖不仅没感觉可惜，反而升起了一股即将报仇雪恨的**。
但是她依旧面无表情地对着艾尔尼娅抱怨:“艾尔尼娅，扑过来干什么，都怪你，我得打白工了。”
说罢，双手放在艾尔尼娅握紧枪支的手上，同她一起缓缓举起。
艾尔尼娅呆愣愣看着她，听她继续淡淡补充道:
“我可一点也没欠你啊。”
砰！
开枪。
子弹射向了它命中注定的地方。
这本是打不中的。
但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也许是伊兰突然霉运加持，在准备找树木掩护自己的时候一不小心在泥泞地上滑了一跤，直接往前踉跄了几步，之后接踵而来的便是那风，呼啸着，微微改变了一点子弹的轨迹，将那本来最多射中他手臂的子弹往里靠了靠，然后，正中那颗跳动的心脏。
——「猎魔人之心」
飞溅的血花。
-搞完小动作的0682骂骂咧咧地进了禁闭室。
有人在惊呼，在慌张，在后怕。
在这种骚动的氛围下，是不需要过多言语的。
唐玖和艾尔尼娅对视一眼，迅速地迈开步子，拔腿就跑。
狂风呼啸。
***
“艾尔尼娅，再坚持一下，很快就到了。”
对方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白了，那些鲜血在随意用衣服包扎的伤口上溢出来，将其染的一片通红。
她们就没停止奔跑过。
后面的叫嚷声慢慢在逼近。
艾尔尼娅有点坚持不住了，惨白着脸朝她笑道:“你怎么知道快了？”
“……”
唐玖沉默了一会:
“艾尔尼娅，我在赛前收到了一封信。”
“是我……父亲的。”
说罢，她看向外围最后一圈森林。
后面追捕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，这绝对是逃不掉的。
“艾尔尼娅，你知道夜的最深处是什么吗？”
她看向那即将破晓的黑夜，然后扒开了那些茂密的树丛，露出了森林外的世界。
那一双双紧闭的双眼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兀地睁大，露出赤红色的血瞳，直直地看向二人，在黑夜中好像是一匹匹凶狠的恶狼。
但是随后借着月色，“恶狼”们的全貌便彻彻底底展现在了二人面前，那些显露出来的凶戾和杀戮一下子烟消云散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。
——高贵优雅的绅士们站在那，手里还撑着柄黑伞，儒雅随和地朝着唐玖微微点头，礼节性的微笑示意。
为首的儒雅男子非常英俊，还带着点精致的小胡子，在缓缓睁眼的同时，那红瞳散发出瑰丽的光，既美丽又致命。
——血族之王。
「埃尔维斯」
……
唐玖在收到信封后就写了回信，然后在信里很有先见之明地摇了人。
——你看，这不是摇到了吗？
夜的最深处是什么？
是黎明的到来。
不知道在什么时候，那狂风骤雨渐渐开始微弱……
雨停了。
那天空、
在破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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